一座城,以草木作底色,有水、有云,有湿润的空气,听得懂的方言,让味蕾激动的美食气息。
早晨,城市从睡梦中醒来,早茶店便热闹开来。有人吃一碗面,有人边吃干丝边品茶,最讨喜的是笼里的翡翠烧卖,馅是用荠菜或青菜剁成泥,点心师傅用手工捏,封口处捏成褶皱,蒸熟时,那只烧卖就开成一朵花,美美的烧卖之花。早茶店,是一座城市早晨最亲切的体温。到了夜晚,小酒馆抚慰胃肠,有两样时令菜,螺蛳头炒韭菜、青壳螺肉,肥而不腻,韧而不老,在热油锅里炒,八分熟时,再炒嫩韭,两者混在一起,拌匀,撒上白胡椒粉;河蚌烧肉,蚌是鹤蚌相争里的那只河蚌,外壳乱纹,黑褐色。刚出水的河蚌,拿刀背在壳上敲几下,剔下蚌肉,再用刀刃去扁,将河蚌肉扁紧扁实,腌制的咸肉切成块,入姜、黄酒、水,置锅上煮,小火炖,河蚌肉烂,快起锅时,加些冬笋同烩。
城里有好几家老澡堂子。大池的水,春波荡漾。一拥而上的水,从每个毛孔呼啸而入,激活细胞,沉浸其间,零距离感触城市肌体里的精神元气。
保存下来的老宅院,它们如沉默的故人,彰显这座城的底蕴。沈家大门、陈家井、季家院子、宫氏住宅、九十九间半、日涉园、雕花楼……九十九间半房子的原主人姓周,从当初贩卖鸭蛋的小本生意开始,一枚枚光滑青润的鸭蛋,垒就他人生财富的连片青砖小瓦。周爹过世后,他儿子将老宅卖了,九十九间半从此几易其主。城里的这些老房子,每一处宅院,都有一个人或一个家族的故事。
蓊蓊郁郁的古木,人站在树下,渺小如蚁,呼吸着清新空气,脑力充沛。1200年树龄的银杏,1000年的柏树,800年的古山茶,400年的老腊梅树,这些都是一座城的草木家当,足够提供你智慧大脑所需的负氧离子。
婉转悠扬的地方戏曲,是一个地方的精神营养。咿咿呀呀的乡土哼唱,老少爷们,大姑娘小媳妇,听得如痴如醉。唱腔高亢、念白儒雅、水袖婉转。古戏台上,演绎古往今来多少才子佳人的旧情事。倘若没有这些,一座城,少了韵致。
一座城有新城和老城。两千岁的城池里,有一种舒缓的节奏,骨子里的慢。老码头慢,从前有个人坐在候船室里,从傍晚坐到下半夜,老远听到船笛声,等了好久,船才突突驶来。到一个地方去,要经过水码头,船靠上码头,会有几个人下船,几个人上船。船在慢慢走,船走得很有耐心,坐在船上的人不急,要坐一天船,在船上睡一觉,才能抵达目的地;老手艺慢,有家兄弟剪刀店,祖上从扬州过来的,店主人今天70岁了,老人戴上老花镜,花上半天功夫,才磨一把剪子,一边磨,一边用一块布条擦拭。
城里的数家博物馆,里面收藏着完整的麋鹿化石骨架、光泽漫漶,图纹华丽的铜镜、城市的气味、先人曾经抛掷过的石块、种过的稻种、井栏、砖瓦,以及鱼化石。一座城的性格与气质,早已在那些被收藏的器物上隐显。
一座城有朴素而淳朴的小人物,每天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。邻居张二爹是个蹬三轮的,生意清淡时,他把车停到一棵四百年的银杏树下睡觉;与张二爹同住一个小区的还有开烧饼店的姚老二,七八年前来这座城市,一家三口做烧饼,他是“烧饼皇帝”,老婆是“烧饼皇后”。每天天不亮起床,生炉子、和面、切葱、刨萝卜丝……姚老二机械的动作每天重复一千次,只在完成他的一件作品:烧饼。“以前大炉烧饼一炉能烤几十只,现在方式改进,小炉烧饼一次只烤二十只。”姚老二忙完了半天的活,手捧一只紫砂壶,跷着二郎腿,坐在一把竹椅上。
很多年前,我的祖辈,都是从别的地方来这里的,喜欢这儿就留下来了,从此他们在此生根开花,此心安处是吾乡。
一座城,这个季节,地脉生阳,花香流动,草木氤氲。
文字来源:《贵阳日报》
图片来源: 视觉中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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